白色恐怖黑牢外的家屬生活點滴 張翠梧 (許竣傑先生打字)

一、 晴天霹靂
一九四五年二次大戰後,中國國民黨政府來台,草菅人命,行暴政,不得民心,進而於一九四七年『二二八』大舉屠殺。鎮壓台灣善良人民之後,繼續濫捕手無寸鐵的百姓,自一九四九年至一九八七年三十八年間,施行全世界歷史最長的戒嚴令,也就是白色恐怖時期......

我們家是傳統的父嚴母慈的幸福家庭,我們兄妹一男三女,兒童時期在醉草園長大,在夏日夜晚,祖父、小妹拉胡琴,父親擊打揚琴,我搖鈴敲鐘打拍子,琴聲悠揚四野,一幅農家天倫樂的景象。一九四一年父親赴上海發展,家裡的大小事 侍候公婆,舉凡農家的種菜、樁米、撿柴等粗活,均由母親承擔。我們兄妹努力用功讀書,也幫忙分擔家事,戰後父親滿懷欣喜與盼望,自上海回來,我們也不辜負父望,先後進了理想學校,哥哥在台中高級商業學校,我入台中女中,妹妹入彰化女中。

哥哥在中商求學時非常活躍又優秀,他是游泳校隊選手,棒球隊捕手,樂隊小喇叭手,功課亦好,是一位品德、體育、學業均優的好學生。課外活動參加了學校極力鼓吹的『讀書會』後來才知道,這個『讀書會』就是中國國民黨為了要一網打盡台灣菁英所設的陷阱,殺了大人還不夠,還不放過剛發出嫩芽的菁英,是要讓台灣的人才斷層,獨裁者才能安穩久佔台灣,罪惡之深不可言喻。

一九四九年哥哥自中商畢業後,就考進台北行政專科(現在的台北大學前身),遠離家鄉到台北繼續深造。次年四月十二日下午,上課中被叫進校長室,有兩個便衣警總人員在校長室,雖經校長據理力爭,理論一番,說明張振騰是一位好學生,不可能是匪諜,還是莫名奇妙的被警總人員強押上吉普車載走。隔天學校通知爸爸,兒子被抓走的消息,此毫無預警的突然重大變故,如同晴天霹靂,父親怎麼也不相信這是事實,當場暈倒在地。大家不知所措,驚慌之餘,全家哭成一團,怎麼有可能會這樣的不幸呢 ﹖

從此父親無助的到處奔走,然不得其門而入,音訊渺茫,哥哥很長一段時間,生或死,全然沒訊息。爸媽幾近精神崩潰,因常到台北各監獄打聽都沒消息,到處碰壁,開始悲觀起來,是否被『彈掉』、『槍斃了』全家真的比熱鍋上螞蟻還著急。

那時我在台中女中唸初中,整個腦筋充滿著兇惡的警總爪牙的恐怖陰影,提不起精神聽課,盼望著週末趕快到來,好從學校的宿舍飛奔回家裡,是否有哥哥的消息,我們慢慢的打聽到,這一批參加讀書會的學員共十三人,全部被抓,其中有一位哥哥的同班同學,劉哥哥住在台中市第四市場附近,多一處消息來源,絕不放棄打聽,因此每次週末回家之前,先繞到多耗了一小時的路程,到劉媽媽家打聽劉哥哥有沒有消息,劉媽媽每次都憂愁滿面的回答:『沒消息,也不知被送到哪裡,也不知是否被槍斃掉了』,她的淚珠如同與水般流不停,我也悲從中來,每次在走到火車站搭火車的回家路上,都邊走邊哭著。

後來我哥哥被判十二年的政治獄,大好前程就這樣被斷送在有如人間煉獄的黑牢裡。

另一件事實,劉哥哥被判無期徒刑,直到過了數年有一天在立法院有位中部的委員,嚴厲批判政府,關在台灣綠島集中營的黑牢政治犯,是全世界最久,最不人道的政治犯政策,因為第二次世界大戰後,全世界各國的政治犯或戰犯,幾乎都已經全部被釋放了,惟獨台灣的冤枉政治犯還關在『綠島』,蔣經國總統也在世界人權組織的注意關懷及國內的雙重壓力下,開始釋放他父親蔣介石時代的綠島政治犯,劉哥哥被關了二十五年後,牙齒都掉光了才被釋放出來。

當時劉哥哥是代表台灣參加上海第一屆全國運動大會的游泳選手,當時遇到一位同代表隊的女選手知音,他是我台中女中的學姊,同時也是三鐵選手並獲得冠軍回來 他是當時台中女中的風雲人物,也是全校的偶像,兩人回來後熱戀且有了身孕,並描繪共組幸福美滿的家庭,可惜出獄時女友已嫁人,生下的女兒也已成年結婚,他如今已八十歲一人獨居,如此悲慘人生,這樣的遭遇豈止劉哥哥一人,然他本人何辜,只是參加學校所設計的『讀書會』的陷阱而已。

兩個同為參加歷史上唯一一屆的國民黨政府全國運動大會的選手,一對國家的優秀青年情侶,本來憧憬著未來美好的人生前景,就此被一個無人性的獨裁者毀了一生的幸福前途,這種悲慘人生的悲慘程度是世界少有的吧。

二、 母親的眼淚
在綠島的人權公園紀念碑,題這樣一句話『在那個時代,有多少母親,為她們被囚禁在這個島上的孩子,長夜哭泣』。

回想當時才二十歲,在大學一年級樂觀開朗進取的哥哥,在上課中無緣無故的,被萬惡的中國國民黨抓走,我的母親不僅是長夜哭泣,更是〝日夜哭泣〞且可說以淚洗面,日思夜思,吃不下飯,睡不著覺,因被硬貼上政治犯標籤的家庭,鄰居以異樣的眼光看我們,親戚朋友雖然關心我們,因怕被連累,也都不敢來探視,惟恐也被誣告而同遭無妄之災,這樣無助的內心深痛與煎熬,沒多久母親就病倒了,且幾至崩潰。

我母親去看當時台中名醫巫永昌醫師,他診斷以後,被著媽媽對我說,帶她去好玩的地方玩,買好吃的東西給她吃就好了,不用吃藥了,意思就是母親已病入膏肓,沒救了。

我頓時腦裡一片空白,不知如何是好,只默默求神幫助,我向虛弱的母親撒個謊說:『醫生說沒事,只是傷心過度,回家好好休息就好了』。

回去後告訴兩個妹妹實情,要妹妹們也要振作堅強起來,我們三姐妹更認真做家事,更認真用功讀書,以行動安慰媽媽,讓他感受到我們是要勇敢起來,才不會被惡魔擊倒,也不會被猛於虎的苛政擊垮,自立自強,讓媽媽覺得人生的希望沒有幻滅,還不是我們家的末日到來,這樣的心理治療,媽媽慢慢的看開來,也慢慢地走出悲傷幽谷,走出陰霾,不單擦乾自己的眼淚,還會反過來安慰父親,並也就真的慢慢好起來,且不藥而癒。

台灣女性的堅韌抗壓性與吃苦耐勞的堅強美德,在我的母親身上,可以看到典範,母親最後以九十高齡與世長辭。我不禁要歌頌啊!母親啊!我偉大的母親!

三、 年夜飯
記得一九五一年農曆除夕,媽一大早就去市場買年菜,我們姐妹在家大掃除,媽採買回來,大家一起準備年夜飯,媽媽是難得一見的笑容,好久好久沒看過媽這樣的開朗了,傍晚豐富的年夜飯準備好了,照風俗要先祭拜祖先,媽媽口裡念念有詞,祈求祖先保佑哥哥平安,平反冤獄,早日回來, 拜祭完,擺碗筷時媽媽特地說:『碗筷要擺六人份,多一份是留給哥哥的』,我和妹妹遵命排好碗筷,當爸媽和我們三姐妹座定後,要開動了,媽媽凝視著剩一空位的碗筷,頓時觸景傷情,想到遠方的兒子,眼淚如破了堤的河水,飲泣了起來,接著我們三姐妹也都哭成了一團,而爸爸則不停的嘆長氣,最後年夜飯大家都沒心情吃,把哥哥入獄後,壓抑在內心的悲傷,全部發洩出來,母女四人哭了好久,最後媽媽說:『收起來吧,大家都沒心情吃了』,於是我和妹妹就把原封不動的〝年夜飯〞收了。

從我有記憶的幼兒開始,過年是孩子們最期待的節日,有新衣穿,有各種米做的傳統米糕,餅類,以前只有等到過年方可吃得到這些東西,還有農家養雞鴨也都要留到過年用,所以過年是全家有吃有玩的最快樂日子。

在日治時期的每一個過年,都如此無憂無慮地快樂過新年,怎麼回歸到那時號稱〝台灣回歸到祖國的懷抱〞我家的過年,卻要把我們母女興奮準備好的年夜飯,全家悲傷相對,原封不動收了起來。

中國國民黨獨裁統治下的台灣人民生活,連我十一歲以前的日本政府都不如,我把中國國民黨統治時期稱為,次殖民時期。

四、 每逢佳節倍思親
我們三姐妹中我最大,年齡與哥哥最接近,哥哥也最疼我,以前住宿學校 (也叫學寮) 伙食費是繳白米制度,每次歸省後返校,哥哥都幫我提米送到學校,再回自己的學校,肩膀頂著米包,在台中市自由路上,路燈的照射下與哥哥的修長身影,並排走著,每次心中都充滿溫馨幸福與驕傲。

記得1951年中秋節的夜晚,同學們都在東寮旁的游泳池邊賞月,我聽到好友淑美在找我說:『翠梧去那裡了』這麼美的月亮,怎麼躲在房間呢,其實我是想起肩膀頂著米包的哥哥修長的身影,他怎麼會莫名奇妙的被送到綠島黑牢去受苦受難而心疼, 情不自禁地蒙在被窩裡暗自流淚,哭泣都怕被同學發現。

這件事一直到四十多年後解嚴了,好友來我家作客,我談起當年中秋月夜往事,淑美恍然大悟地說,難怪常覺得你很沉靜,若有所思,真委屈你了,我們感情這麼好 勝過姐妹,都沒讓我知道分憂呢,我說:『白色恐怖的殘忍恐怖,非身受其害的人事不能了解的,我知道要是朋友知道了,一定不敢跟我做朋友,我怕失去朋友,怎麼敢說呢,常常只有自己偷偷哭泣而已』。

五、 〝政治犯的家屬〞連獎學金也不能拿
因哥哥的冤獄,成了無處可訴的,政治犯,而父親的仕途也受了很多的委屈,家裏每天籠罩在生活週遭的高壓氣氛下,我心中似乎常被一塊石頭壓著,時時刻刻都惦念著在遠方的哥哥,所以上課也常分心不專注,因此考大學落榜了,同學們都覺得不太正常,認為應該要上榜的。因此先去上班做公務員,也可幫忙家計,一晃五年過去了,以前的高中同班同學的名字,一一出現在留學考、就業考、高考、司法官考試等的錄取榜單上,所以決心非在升學不可,於是抓住最後機會,考上新創校單獨招生的實踐家專,在社會上做過是的我,更能珍惜求學的機會,更加賣力用功,所以功課好外,也不怕吃苦,待人謙卑,人緣好,並當班代表,熱心服務同學。

記得大二上學期,導師張秀蓉教我到訓導處告訴我,你的各方面表現都很優異,校務會議已通過,本學年度唯一名額的獎學金,確定要頒給你了,恭喜妳,我謝了之後,正想把這突來的喜訊,快去打電話告訴爸媽好消息時,導師又問了一句,你的資料上有一位哥哥,現在做什麼工作,我頓時不知所措,低下頭說,我哥哥在綠島, 情不自禁,眼匡紅了,導師臉色凝重,但也沒說什麼,讓我走了,然而獎學金就此不聲不響沒有下文,導師也沒有再叫我去談話,白色恐怖,連家屬獎學金都不放過,不能領,認了。

六、 歷盡風濤越險阻千里跋涉探愛子
一九五五年,哥哥入獄已進入第五年了,這五年的艱辛日子是人間煉獄的煎熬,母親因過度憂傷,累積成疾。父親見母親日漸憔悴而不捨,乃想排除萬難帶媽媽一起到綠島探監,以圓母子會面,好讓媽媽稍為放心。於是在二月十八日由台東搭乘,當時唯一的交通工具『小漁船』赴綠島。
登陸綠島,由碼頭望去,一片矇矓昏暗荒涼的景色,再到牢房,一排灰色石砌,陰森簡陋的牢房,辦妥手續後,等一會兒,就看到一位受刑人急急忙忙的從遠處走來,天啊,走出來的竟是五年未見的愛子,好好的孩子,怎麼變成這樣瘦弱,兩眼深陷黑眼圈,差一點就認不出來了,久違了,母子緊緊相擁而泣,許久之後,拉拉兒子衣襟,當碰觸到兒子的胳臂,軟軟鬆鬆無肌肉的感覺時,心中有如刀割的痛,會面已近中午時分,獄警請父母一起吃中飯,從頭到尾,都有獄警在旁陪著,談話都要很小心,也不能深談什麼,吃完中飯後再談些家常,就依依不捨的分手了。

當晚父母親住在儉樸的客棧,一夜海上的巨大強烈風聲,父母親整夜輾轉難眠,一夜巨浪拍打岸邊的巨響,是大地之神的怒吼,也是對獨裁者的逆天理,逆人倫的怒吼之聲,不順天理,草菅人命的暴政,連天地都會發出,不平之鳴。

回程於十九日凌晨搭期船往高雄,因北風轉強,更為驚險萬分,船身搖動的很厲害,突然一波搭浪沖上船身,浪花四濺,霎那間媽媽的手提包落海了,魚夫們一陣騷動後,用竹竿使盡力都不得要領,在驚濤駭浪中,媽媽不忍心船夫們的辛苦與危險說, 沒關係啦,不要在勾了,讓它去好了,可是船夫們還是不放棄,再接再厲,終於把皮包勾起來了,媽媽一再的感謝漁夫們的不屈不撓的精神,天色越黑風浪越大,神勇的漁夫們與天候大風大浪搏鬥,十五小時後終於平安抵達高雄,上岸第一件事就是購買日用品藥物等準備寄包裹 (魚肝油、B12、征露丸、糖果等) 去綠島。
二十二日回到彰化便馬上寫信報平安 節錄如下:
『振騰吾兒
曰前偕汝母前來視汝至為欣慰˙˙˙余等於是日搭期船經十五小時返高雄。即十九日下午八時抵高,倘再慢三小時,便遭遇強烈北風,洵可謂幸運,知殷注念,特此告慰。斯行歷盡風濤之險阻,海路之困難,頗感重來不易,甚望吾兒體察親心,更加淬厲潛修,俾得優異之成績,方不負父母企望之殷切也。在高雄時寄去包裹乙件希收用。家中大小平善,可免介懷,春寒料峭,身心善自調攝為囑,手此,並詢安好。
父手泐二 二十二 』
後來父親有綠島雜詠中七言十六句的內文有
風與夜深催夢醒 太平洋作不平鳴

七、 相對燈前揮涕淚天涯猶有未歸兒
一九五五年秋天,父母親因於二月中到綠島探監,歷盡往返三十小時,風濤險阻的船渡之苦,只為了看愛子一眼。
母親二月從綠島回來後,常嘆氣說,心中有如刀割的痛,終於在中秋前真正病倒了,前後有月餘,臥病不起,父親親侍湯藥之餘,知道母親病情嚴重,加上又想起含辛茹苦,養育成人的獨子,猶鋃鐺在獄,也就悲從中來。

父母親兩相對燈前,如此雙重的憂,雙重的痛,父親不禁發出, 相對燈前揮涕淚,天涯猶有未歸兒 之悲語,此情,此景,真是情何以堪。

八、 患肋膜炎保外就醫
接進刑滿還有兩年,哥哥意外的壞消息,由獄方通知說哥哥得了肋膜炎,獄內醫療設備簡陋無法治療,需要保外到台東就醫,但必須由父親寫陳情書與保證書,保證保外醫治期間,行為手法不踰矩。

父親急速備齊證件送達獄方,才能即時送到台東醫院做檢查治療,哥哥說獄內牢友市集各行業的台灣青年菁英,尤其台大醫科的內,外家醫科的優秀好醫生,就有好幾位,這次幸虧有這些牢友的正確診斷出,有生命危險的肋膜炎,即時保外就醫,沒延誤治療,順利治好。

哥哥是長期牢獄生活,身體衰弱,抵抗力降低,引起發燒不退,咳嗽不斷,胸痛,膿痰等症狀,若再延誤數天演變成濃胸,麻煩就大了,這次哥哥的不幸,有驚無險,是值得感恩的事,我們全家獲悉,哥哥保外就醫,就全家出動,父母親,小妹和我由彰化出發繞南部到台東,二妹則由台北走蘇花公路經花蓮到台東,家人的加油打氣,是最好的精神力量,疾病心理良藥。

九、 十二年冤獄歸來歡極淚如水
從參加學校推銷的高中『讀書會』社團而遭無妄之災,成為『白色恐怖』受難者,整整坐了十二年零一個月的政治冤獄,受難者在牢內吃盡苦頭煎熬,家屬在獄外也是受苦受難,受盡社會親戚朋友的冷漠待遇,內心與精神上所受的人格尊嚴委屈,是無以言喻的,也是父母親椎心之痛。

一九六二年五月十六日哥哥終於服滿冤獄回來,還給哥哥自由之身,我們全家三代都到台中火車站迎接哥哥的歸來,真的是,歡迎回來了,辛苦您了,從此我們家可以和別人家家庭一樣過幸福的生活了,父母親如釋內心的重擔,開朗的笑容,歡愉之情,寫在臉上。

父親在五月十六日晚上,即拿出紙筆寫了一首五言詩:『一別十二年,歸來胡不喜, 舐犢慰情深,歡極淚如水,劫患感餘生,昨非今應是,面目憐清癯,松柏姿可擬,往事休重論,立志從茲始,虔誠禮神祇,殷勤謝鄰里,山城春已深,草堂月正美,舉觴慶團圓,詩篇歌樂只,願汝體親心,德行勤礪舐,日新師盤銘,家聲期振起。』

十、 出獄後打壓仍不止息
一九六二年五月十六日重歸自由之身,整整坐滿十二年零一個月,比判決書的十二年多了一個月,這多一個月也沒有說明理由,只說因臨時提高出獄分數標準而已,政治犯要提早一天獲釋是絕對不可能的,因這是獨裁者的聖旨,沒人敢違背,多關一個月,人權在哪裡,執法者就有獎賞嗎,也更看到執法者的霸道與作威作福,及無視『人權』為何物。

回來後立即積極找工作,但是白色恐怖的情治網還不放過我們,每當找到一份工作 警察馬上會上門找老闆,警告老闆說,你們僱用的某某是政治犯關回來的,你們還敢僱用他,第二天上班老闆就通知解雇了,政治犯的冤獄,已經被關滿了刑期的十二年了,縱使有罪,不是也已付出了被關的代價嗎,何況是無辜冤枉的,還要被貼標籤到什麼時候,天理何在啊。

地下警察經常在家附近監視巡邏,有時在門口站崗不走,說是奉命行事,要向上級報告受刑人回來後的行為,直到有一天,看到警察又在門口徘徊, 媽已忍無可忍,真不知哪裡來的膽子,就出去對警察大聲吼說,我們家的小孩是正直又上進的好人,無犯罪平白關都被你們關了十二年了,你們動不動就來我們家門口站,你們有沒有想到我們鄰居會如何想,你說我們犯了什麼法,什麼罪,講出來嗎,警察結結巴巴講不出話來,從那次以後,化明為暗,就沒那樣明目張膽,在門口站崗了。

從綠島回來這群無辜的人,遭遇同樣的命運,到處碰壁找不到糊口的工作,這些難兄難弟和哥哥商議後,只好用自力救助的方法,每人相親人募集資本合開一家工廠, 大家同心協力,吃苦打拼,克服許多阻擾與打壓,皇天不負苦心人,終於把企慕硫酸化學工廠做起來,將親友好心募集的資金全部償還後漸入佳境,也解決了,難兄難弟,的就業問題,每人才有了立身之地,才有養家餬口之一份收入。
十一、 牢外點滴結語
很多在台灣生活的台灣人和中國人,都不了解也不想了解,白色恐怖,是什麼東西,且年日漸漸流逝,逐年記憶消失,只留個歷史名詞而已。

其實這一些殘暴的政治迫害,不僅是台灣的,也是世界級的最殘酷與最悲慘的政治暴戾事件,而這些殘暴的歷史事件,還活生生地留在親身經歷者的心中深處,是不可能忘記的。

歷史可以原諒,但不可不知,更不可忘記或湮滅,沒有真實的歷史,那有永垂不朽的文化。

我們兄妹居於對台灣歷史的責任心與使命感,做為這段真實台灣歷史的見證人,不得不提筆寫出悲傷家庭歷史點滴,或片段悲傷記憶,這些記憶已是五 六十年前的事了,別人看起來只是依個故事罷了,然而許多片段,可是我一字一淚所寫成的。

綠島家書的往返,因都要經過嚴密的數層檢查關卡,稍有不慎,惟恐加深受刑人的刑期,甚至槍斃,所以都報喜不報憂,寫些報平安的家務事,更不敢去碰心事,生活感言的人生真實面目。

欲加之罪,何患無詞,一群優秀的台灣青年菁英,尚不知共產黨為何物,就硬被冠上,共產黨匪諜,抓去殺的殺,關的關,那時一九五○年代的中國共產黨,只是中國國民黨的仇敵而已,干台灣人何事,只是蔣介石與毛澤東的私人恩怨而已,又干台灣人何事。

這種蹂躪台灣這塊土地,摧殘台灣人民的滔天罪行,蔣介石體系的中國國民黨共犯黨員,為何沒被歷史審判,繩之以法,如德國的紐倫堡大審,把希特勒以及其共犯,一律接受該有的審判,國家的歷史,文化,政治,社會,經濟,才能回歸公理正義, 朝大是大非的國家做正面的發展。

在台灣殘留的那些共犯,還在這塊土地上揚威,準備在花巨額的民脂民膏,為一個在世界歷史上,有名的殺人無數的劊子手,舉行【二度國葬】一個殺人魔,若硬要被柪成民族英雄,民族救星,世界偉人,真是羞辱國葬尊名,而貽笑全世界了。

算一算家兄蒙難,遭不幸劫數四四一○天的牢獄之災 除了肉身的苦行之外,青年人原有的豪情壯志,都被磨損無遺,沒有大學文憑,又被打壓,找糊口的工作都沒辦法,真的人生的大好前途都被毀了。

然而在執筆寫這些塵封已久的傷心往事,心中最痛的還是對父母親的思念與不捨,在那個時代,物資極為缺乏貧窮的四千多個日子,夫妻倆互相安慰,互相扶持,克服逆境,每天日夜憂心的繫念,是椎心且無法撫平的痛,還要忍受社會異樣的眼光,還要強顏歡笑過日子。

父親還在長吁短嘆中,部停的著述寫作,留下大量高質優美的古典文章,給台灣的歷史文化界留下宏富的智慧財產。

我也常在想,也許詩歌才是給父親背後,無形的真正支撐力量,寄情於台灣秀麗山川,詠讚台灣之美,舒發情緒於文字,靠文學的力量走過悲情逆境,這就是我父母親,異於常人的偉大地方。

十二年的家庭黑暗時期,我們全家獄內,獄外緊密團結,平安度過,哥哥能平安回來,真是謝天謝地,深深感恩不盡,神的恩典滿滿。
















郝李不知有白色恐怖? ■ 張翠梧
中國國民黨被共產黨打敗逃到台灣後,為了獨裁專制久佔台灣,所想出來的毒招,肅殺台灣優秀青年菁英,讓台灣人人才斷層為目的。所以在五○年代,第一波抓殺全台大學生後,第二波想滅絕更嫩的一代,就在各高中由學校主辦社團「讀書會」羅網菁英一網打盡。
家兄因剛終戰,自認應多充實「祖國」語言。就很單純的參加了學校的「讀書會」陷阱。結果警總硬說「讀書會」為「共匪」的外圍組織,就按「讀書會」名單,全部入網抓走。當時台灣小孩,誰知道甚麼是共產黨!更可惡的是高中畢業後,「讀書會」成員也都散了各奔前程,從未再聯繫。一年後在大一時上課中被警總爪牙抓走。欲加之罪,何患無辭?就這樣被判無處申冤的十二年的政治思想犯,關在綠島集中營的人間煉獄,人生的精華歲月浪費在黑牢裡。
今天郝龍斌市長與李永萍局長為了反抗「中正紀念堂」正名為「台灣民主紀念館」鬧個不停,製造社會混亂,硬把只有二十七年建築物說為古蹟,然而為建捷運站就準備拆除於一九三○年建的英國歌德式建築─樂生療養院。這樣的意識形態行政,絕非市民之福。
全世界有那個國家對殺人無數的劊子手、獨裁者還在崇拜?蔣介石不只在台灣的二二八大屠殺、白色恐怖大整肅,殺害無數台灣人,「國共內戰」時期,在中國殺中國人也不手軟。請那些常跑中國的國民黨政客,不妨到上海「魯迅博物館」看看「蔣匪」的「上海大屠殺」殘暴景象影片。
蔣家正房第四代蔣友柏的一句話,「蔣家人曾迫害台灣人,就應該接受批評,不能老是活在過去的光榮無法忘記,總要有人出來接受這些事情。」這種心胸值得肯定,國民黨的政客們不汗顏嗎?郝、李兩位,若你們的兒女,無端被抓去槍殺,被關在「綠島集中營」十二年或十五年,你們的心中感受如何?
(作者為退休教師﹨白色恐怖受難者家屬) 2007-05-2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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